2016年3月7日5时5分,被誉为“中国炼油催化剂之父”的闵恩泽院士,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93岁。闵恩泽院士一生致力于科学研究,他是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工程院院士、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2007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我国炼油催化应用科学的奠基者,为我国催化剂事业和绿色能源事业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今天,本报刊登特别报道,介绍闵恩泽院士的生平事迹,缅怀他为催化剂事业和绿色化学事业做出的无私奉献和其崇高品格。
中国炼油催化剂之父——闵恩泽
闵恩泽院士1924年2月8日生于四川成都,因病于2016年3月7日5时5分在北京逝世,享年93岁。
闵恩泽院士生前主要从事石油炼制催化剂制造技术领域研究,是中国炼油催化应用科学的奠基者、石油化工技术自主创新的先行者、绿色化学的开拓者,在国内外石油化工界享有崇高的声誉,被誉为“中国炼油催化剂之父”。他于1980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1993年当选为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1994 年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2007年获得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同年还获得“2007年度感动中国人物”。2010年9月23日国际小行星中心发布公报,将第30991号小行星永久命名为“闵恩泽星”。
上世纪50年代,在美国取得博士学位并已工作的闵恩泽,毅然放弃优裕的生活,携妻回国。他冲破重重阻挠,绕道香港终于踏上故土,并迅速投身新中国的石油炼化事业。60年代初,闵恩泽参加并指导完成了移动床催化裂化小球硅铝催化剂,流化床催化裂化微球硅铝催化剂,铂重整催化剂和固定床烯烃叠合磷酸硅藻土催化剂制备技术的消化吸收再创新和产业化,打破了国外技术封锁,满足了国家急需。闵恩泽指导开发成功的Y-7型低成本半合成分子筛催化剂获1985 年国家科技进步奖二等奖,他还开发成功了渣油催化裂化催化剂及其重要活性组分超稳Y型分子筛、稀土Y型分子筛,以及钼镍磷加氢精制催化剂,使我国炼油催化剂迎头赶上世界先进水平。
进入20世纪80年代后,闵恩泽主持的“环境友好石油化工催化化学和反应工程”项目推动了我国绿色化学研究的广泛开展。90年代初,发展绿色化学、减少环境污染被提上国家重要议程。这时的闵恩泽虽然已经年近七旬,但他依然走在科技发展最前沿。站在历史的高度,他深感对子孙后代的责任重大,开始致力于把催化科技应用于绿色化学中去,把自己的催化剂研究从石油炼制领域扩展到石油化工的有机化工原料以及化纤单体领域。
归心似箭 立志报效祖国
1942年,正是中华民族蒙受日本军国主义侵略的苦难岁月。年方18岁的闵恩泽怀着科学救国的美好理想,从成都来到重庆,被保送进重庆国立中央大学学习土木工程,后来又在大二转学化工。1946年,闵恩泽毕业回到家乡成都,在一家自来水厂做分析化验员。
不久,闵恩泽的舅父告诉他,上海中国纺织建设公司要招收一批印染技术人员,经过培训,以后还有出国的机会。这让闵恩泽眼前一亮,他很想到外面的世界去闯一闯。1945年闵恩泽通过考试取得了自费公派留学的资格。1946年10月,闵恩泽以第一名的考试成绩进入当时中国最大的印染厂——上海第一印染厂。通过一年的培训,当上了漂染车间的技术员。1948年3月,闵恩泽来到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化学工程系,直到8年之后才重新踏上故土。
1948年12月,闵恩泽就拿到了硕士学位。但是这时中美关系突变,美国国会立法,不准中国学理工农医的留学生离开美国国境。美国政府让这些留学生读博士,提供奖学金,毕业之后也允许在美工作。闵恩泽靠着奖学金在化学工程系攻读博士学位,他的未婚妻陆婉珍也从伊利诺斯大学转来化学系攻读博士学位。他们在1950年结婚。
1951年7月,从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获得博士学位的闵恩泽开始在芝加哥纳尔科公司担任副化学工程师,一年后升为高级化学工程师。闵恩泽进入了美国的企业,看到了企业的工业研究是怎么做的,这些对闵恩泽后来的研究工作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闵恩泽一直认为这是他在美国最大的收获。
祖国不断传来好消息,父母也都盼着他们回国。在美国的闵恩泽、陆婉珍夫妇归心似箭,他们的恩师和朋友知道了他们要回国的心意后,都来挽留他们。论生活条件,在美国他们什么都有了,可金钱、洋房、汽车对他们来说,只是过眼烟云,他们更执著于报国的情结。虽说祖国还是一穷二白,可那毕竟是他们的根。
闵恩泽、陆婉珍夫妇去意已定,但由于美国政府的封锁,他们无法回国。这时,闵恩泽想到了他在香港中国印染厂的好友,请他帮助。于是朋友与其公司董事长商量,向闵恩泽发出聘书。闵恩泽拿着聘书向美国移民局递交了申请。移民局官员接见了他,并对他百般劝说,但闵恩泽都以沉默回应。移民局官员确信他去意已定,在叹息声中在他的申请上盖了印章。
1955年8月,闵恩泽和陆婉珍从香港转道回到了祖国大陆。当他们踏上阔别8年的祖国的土地,泪水夺眶而出。他们先回上海,后来到了北京,住在高教部一个留学生招待所里。他们每天出去找工作,很多单位不敢接收从美国回来的人。闵恩泽在中央大学化工系时的师兄武宝琛在得知他们的处境后,将他引荐给石油工业部部长助理徐今强,他果断拍板安排闵恩泽参与筹建北京石油炼制研究所(中国石化石油化工科学研究院前身)。在借来的几间旧平房里,闵恩泽开始了催化剂研究,这一干就是50多年。
青年时代的闵恩泽、陆婉珍夫妇
克服万难 奠定催化事业
当闵恩泽开始在石油工业部北京石油炼制研究所工作时,接到的任务是进行铂重整催化剂中型试验,为国防急需的炸药提供甲苯。后来又研究磷酸硅藻土催化剂,期望不再从苏联进口。上世纪60年代中苏关系紧张,闵恩泽和他的同事们又承担了生产航空汽油的小球硅铝裂化催化剂的研发。大庆油田开发后,闵恩泽团队承担了为250万吨/年炼油厂建设中的流化床催化裂化研发微球硅铝裂化催化剂的任务,走上了为中国石油炼制催化剂奠定基础之路。
闵恩泽认为,自己虽然不是学催化剂出身,但既然回到祖国,就要报效祖国。祖国需要什么,就干什么、学什么、请教什么、组织什么。就这样,闵恩泽在北京石油学院借来的几间简陋的小平房里,和他的同事们开始边学习边研发。
1959年,苏联援建的兰州炼油厂投产,核心设备是一套使用小球硅铝裂化催化剂的移动床催化裂化装置,是为螺旋桨式飞机提供航空汽油的装置。装置要用3~5毫米的小球硅铝裂化催化剂。苏联后来停止了催化剂的供应。
1960年,石油工业部决定建设自己的小球硅铝裂化催化剂厂。石油工业部部长余秋里让主管基建的副部长找到闵恩泽,让他负责这个技术,“无论如何也要建成我们自己的催化剂厂。”当时正是困难时期,生活环境相当艰苦。余秋里在回忆录中写道:“闵恩泽院士,吃在车间、睡在办公室,和工人一起爬装置、钻高温干燥箱,一心埋头搞研究、搞攻关。”
1964年5月工厂投产,国防和民用航空汽油供应得到了及时的保障。而且产品质量优于进口苏联催化剂,价格只有进口剂的一半,每年节省移动床催化剂裂化装置运转费用上千万元。
会战结束后,闵恩泽的过敏性鼻炎很厉害,去医院看病,医生发现他的肺里长了肿瘤,必须立即做手术。手术切除了肿瘤,同时也切除了闵恩泽的两片肺叶和一根肋骨,后来化验证明确是肺癌。在手术后的一年多时间里,闵恩泽上楼都只能慢慢走,走一层要喘一会儿,但这从来都没有影响他对工作的投入。
当时,闵恩泽和他的同事们遇到的最大难题是制造筛分组成和机械强度均符合催化裂化装置中流态化要求的微球,必须让喷雾干燥器有合适的喷嘴结构。于是,闵恩泽一边研究催化剂制造方法,一边打破常规,提前建设中型喷雾干燥器来研究喷嘴结构。他们很快开发成功了一种专用喷嘴,一直延用至今。微球硅铝裂化催化剂从实验室研制开始到建成工厂仅用5年时间,而这个周期通常是8年至10年。在极端艰苦的条件下,闵恩泽为中国自主开发了微球硅铝裂化催化剂,打破了国外技术封锁,满足了国家的急需。
在闵恩泽指导下,到1964年我国主要石油炼制催化剂的生产均已实现国产化,奠定了石油炼制催化剂生产技术的基础。因为他的努力,使我国石化科技早在30年前就形成了自主创新模式,使我国炼油催化剂实现了自给,并跨出国门、走向世界。
闵恩泽(左一)在长岭催化剂厂
孜孜以求 坚持原始创新
在闵恩泽看来,只有原始创新,才是一个国家科技发展的灵魂,支撑国家发展的筋骨。在他自己的科研生涯中,一直在孜孜不倦地追求原始创新的突破。
上世纪90年代,喷气燃料是民航和军用飞机燃料,需要脱硫醇,而当时采用的催化氧化脱硫醇工艺产生大量废碱、废渣,严重污染环境。1996年年底,闵恩泽在讨论中灵感突现:喷气燃料中的硫醇最易于加氢脱除,可否利用这一原理另辟捷径,在比常规加氢脱硫工艺更缓和的条件下加氢脱硫醇。闵恩泽立即组织有关研究室投入试验,由于方法对头,流程一下子打通,短时间内开发成功RHSS(喷气燃料脱硫醇)新工艺,与碱催化氧化工艺相比,这种工艺不排放废渣,并显著降低操作费用,能从多种原料油生产合格的喷气燃料。
2000年,在闵恩泽编著的高新技术科普丛书《绿色化学与化工》一书中,提到了“菜籽油也能用来开汽车”,简单介绍了欧洲利用菜籽油生产生物柴油及其推广使用的情况。他所参加的一些活动使他进一步认识了发展生物柴油产业的重要意义,决定进入这一科研新领域。闵恩泽认为,生物柴油是替代石油柴油的清洁燃料之一,要使其能在市场竞争中立足,就要配套开发高附加值的生物化学品。
2008年1月,闵恩泽获得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在获奖感言中,他表示将把研究重心放在绿色化学和生物质能源化工领域,并将奖金投入到“中国石化发展战略性、前瞻性、基础性的课题,也就是明天、后天需要开展研究的课题中”。他拿出属于个人的全部50万奖金和个人积蓄50万元,设立了原始创新奖,奖励为石科院基础研究和开拓探索作出创新贡献的科技人员。“这个奖是奖励原始创新的人,就是第一个吃馒头的人,不仅是给一个馒头,我还要给他做个花卷。” 闵恩泽说道。
在获得国家最高科技奖之后,闵恩泽一直在想,如何在战略性、前瞻性的新能源领域中选择课题来研究。他认为,微藻生物柴油正是这种课题。闵恩泽在人生八十时再一次向生物柴油发起了进攻。
闵恩泽一生可谓荣誉满身,然而他从未停止在科研领域的耕耘与播种。探访他半个多世纪的创新之路,让人惊叹:他像一株枝繁叶茂、活力充沛的老梅,创新之花常开常艳。
闵恩泽参加中法联合培养博士生论文答辩
培育新人 激发集体智慧
闵恩泽有一句口头禅:“集体智慧。”闵恩泽说:“孙悟空本事再大,也有许多困难解决不了,需要找来土地神来了解当地情况,还要向如来佛、观世音求救。我自己也是这样,碰到自己不懂的东西,给同事、朋友打个电话请教;遇到困难,还要向中国石化总部求救。”
中国科学院院士、科学院化学部副主任何鸣元院士回忆说:1984年我出国学习回来之后,正赶上石科院筹建基础研究部,闵先生让我担任主任。他当时对我讲,作为一个团队的领导,第一位是帮助别人出成果,而不是自己出成果,要学会吃亏,如果只想占便宜,就无法让大家心服口服。他还告诉我,作为领导,对于开展的每一次基础研究,要充分调查国内外相关的文献,弄清自己起点的高低,是详人之不详,补人之所缺,还是开拓创新,应争取多开展原始性创新的研究。
“我和闵先生共事20多年了,从闵先生身上学到好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做好科研首先要做好一个人。在这方面,闵先生一直以身作则。一项成果出来之后,往往第一位署名的不是闵先生,而是具体负责的同志。在他的影响下,基础研究部一直保持着这样的传统。这样就激励了团队的整体作战精神,有利于发挥每一个人、尤其是年轻科技人员的积极性。”闵恩泽的老同事这样说。
闵恩泽院士每一位弟子都能说出闵先生传给他们的“六大法宝”:第一,在思想和工作上都应该有科学的方法;第二,要有奉献精神,要平衡物质与精神的关系,不能只把经济利益放在首位;第三,要勤奋;第四,要执著,要坚持,不轻言放弃;第五,要创新;第六,在集体中要发扬团队精神。
情系国,心远阔,催化炼油绩丰硕。耄耋仍攀科学峰,一生皆为石化搏。
这就是闵恩泽院士一生的真实写照。
二○一一年闵恩泽院士深入科研第一线指导微藻研究工作
(文字、图片由中国石化石油化工科学研究院提供,本报实习记者唐可整理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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